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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94章 開堂大審(一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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緊挨著秦府西苑東北角的圍墻,有一座不起眼的小院落,院子的大門常年沒有打開過,但裏面卻住著人。這座院子的主人也是秦驤,由於與秦府西苑只有一墻之隔,他便命人在墻角下修了一個地道,可以直接進入院落裏,作為危急時刻緊急避難、逃生之所。

如今這座院落裏迎來了它的第二位“住客”——那名被抓獲的“離軻”殺手,第一位“住客”則是半個多月前張三屠手下那名“漏網”的刺客。那名“離軻”的刺客幽幽醒來,頓時感覺一嘴的血腥味,藏在牙根裏的那枚用蠟封好毒丸已經沒有了,牙齒也被拔掉了兩顆。此刻他手腳被縛,關在一個鐵籠之中,鐵籠外躺著一個三十來歲的男子,正趴在地上呼呼大睡。

“這是什麽地方?”“離軻”殺手驚叫道。他環顧四周,只見整間房舍的窗戶都被木板釘死,只在屋頂留了兩個透氣的小洞;除此之外,房舍的大門敞開,外面的光線才得以照亮整個房間。

躺著地上的男子——也就是張三屠的手下——打了個哈欠,揉了揉惺忪的睡眼,慵懶地說道:“這裏?這裏是‘歡樂鄉’……呵呵呵……”說著就又趴在地上昏昏欲睡。

“你又是什麽人?”鐵籠裏的殺手嘶吼道,“要麽放我出去,要麽殺了我!”

“本公子不會放了你,更不會殺你!”屋外傳來了秦驤的聲音,身後跟著鐵昆侖和肖雨覆,三人的臉上都蒙著布條,似乎是不想讓他看請面容;鐵昆侖手裏捧著一碗濃香四溢的烈酒,肖雨覆手裏居然拿著一支燃著的蠟燭,不知是作何用處?

“離軻”殺手面目猙獰地看著他們,齜牙欲裂,恨不得立刻就脫出牢籠與他們殊死搏鬥;奈何此刻所做的,不過是“困獸之鬥”而已。牢籠外,張三屠的手下卻只是瞇著眼懶懶地看了他們一會兒,便背過身去,繼續做他的美夢。

“不放我走,那就殺了我!”他大聲喊道,“你們休想從我口中得到一點消息,即便你們對我施以酷刑,我也不會透露一個字!”

“兄臺這話我信!”秦驤拍著手說道,“能將生死置之度外的人,哪裏還會在乎什麽‘皮肉之苦’?連酷刑折磨都挺不過來的人,怎麽配稱‘離軻’?”

殺手一聽對方道破了自己的身份,心中正驚訝之際,卻見鐵昆侖將手中的酒放在了鐵籠旁邊,蹲下身來,從一個白色琉璃瓶中倒出了透明液體與酒混合,頓時一股濃郁的芬芳充盈了整間房舍。

“你們想幹什麽?”殺手瞪著怒目厲聲喝問道,話音剛落,那個趴在地上的人聞到香味後忽然跳將起來,朝著那碗酒飛撲過去。然而鐵昆侖眼明手快,對方還沒碰觸到酒碗,就被他一腳踢開;但這人仿佛被勾住了魂兒一樣,不顧鐵昆侖的腳踢,再度向酒碗飛身撲去,卻又被一腳踢開……一連數次,這個人就如同著魔了一般,無神的雙目如同打了雞血綻放著渴望的光芒。

最後鐵昆侖實在忍無可忍,將酒碗交到了肖雨覆手中後,一拳將其打趴下,還沒等他站起來繼續搶奪,鐵昆侖就一屁股坐在了對方的身上,令其動彈不得。

“給……給我……快點給我!”雖然被鐵昆侖制住而動彈不得,額頭、鼻孔、嘴角尚在流血,但看他那副不要命的樣子,此時在意的只有這碗酒。

“這到底是什麽東西?”看到張三屠的手下如此德行,“離軻”殺手頓覺心中一凜。

秦驤沒說話,他只是接過肖雨覆手中那碗酒,從懷中掏出一個黃色的琉璃瓶,將瓶中的淡黃色粉末倒入酒中。這些完成之後,秦驤將酒碗放在了鐵籠邊上。

“鐵昆侖屁股下面坐著的人,也是想刺殺我的人。”秦驤緩緩地說道,“可你知道他因何變成這副德行了嗎?就是因為這碗酒!”

秦驤退到了房舍的門口,繼續說道,“西域有種奇香叫做‘百花夢’,此香濃郁芬芳、叫人聞之難忘!這幾年本公子潛心鉆研,發現這香還有其他的用途,你想知道嗎?”

“什麽用途?”殺手盯著近在咫尺卻沒有辦法觸及的那碗酒,心中有種不祥的預感。

肖雨覆走上前去,用手中燃燒著的蠟燭引燃了那碗烈酒,頓時香氣如同炸開一般,彌漫在房間的每一個角落。烈酒點燃的瞬間,鐵昆侖縱身躍起,和肖雨覆一道跑出房舍,秦驤則緊緊關上了大門,不讓香氣溢散出來。

“離軻”殺手本能地屏住了自己的呼吸,不敢吸入哪怕一丁點的氣味;然而隨著藍色火焰在酒碗上方不斷閃耀,房舍內的香氣變得愈加濃郁,他甚至感覺這股詭異的香氣直接要鉆入自己的肺裏!

那個滿臉是血的人此時卻是貪婪地呼吸著這股香氣,仿佛是享受到了世間最美好的東西一般,居然“咯咯咯”地發出了浪笑聲;這陣聲音詭異無比,令殺手更加覺得此香有古怪,更不敢輕易松開氣門。

然而“離軻”殺手終究是個是個凡人,不顧片刻工夫,他的臉就已經憋得鐵青,終於在無法忍耐之下,匆忙地換了一大口,然後再度憋氣。然而吸入這股香氣的剎那間,他感到一股熱流直沖腦際,令他體會到一種前所未有的舒服之感;不一會兒,四肢、身體仿佛喝醉了一般,開始不受自己的控制,眼前也出現了幻覺,凡是他能想象到的美好居然在一剎間全部呈現在自己眼前,看得他如癡如醉。

“這是……迷幻藥!”殺手的意志不是張三屠的手下可以比擬的,身體固然不聽使喚,但他意識還沒有完全沈淪。然而他也僅僅掙紮了一會兒,內心深處對於香氣的渴望越來越強烈,令他憋不住氣又狠狠地大吸了一口,而這一回他沒有再度憋氣,而是貪婪地呼吸著香氣,任由愉悅的感覺占據自己的身心。

半個時辰過後,酒碗的火焰早已熄滅,碗底只留下了一坨烏黑的殘渣,房舍內的香味也已經消失得差不多了,秦驤才敢打開房門。

看著躺在地上露出一臉幸福微笑的“離軻”殺手,秦驤對這個結果感到非常滿意:“西域烈酒和‘百花夢’混合而成的‘百花醉’,再摻入‘五石散’燃燒,可以最大程度地激發‘五石散’的藥性,迷亂人的心智!即便是訓練有素的‘離軻’,也不能例外!”

正當他走進房內想要趁機探問消息時,鐵延祈忽然從地道裏鉆出來,叫住了秦驤:“公子、廷尉府來人了!”

“廷尉府?”皺眉說道,略有些出乎意料,不過隨即雙眉舒展,“看來蕭鱟的案子、皇帝已有了決斷!”

秦驤轉身跟著鐵延祈鉆進了地道,臨行時對肖雨覆說道:“這個‘離軻’就交給肖大哥了,盡可能多地從他口中挖出東西來!”

“放心,此刻他已是任人擺布,我們想知道什麽、他就會說什麽!”肖雨覆微笑著說道。

回到了府中,正堂內有三個人在等候,看冠服衣飾,應該都是秩級在一千石上下的官員,也就是“九卿”衙門裏“少丞”一類的事務官,比起他這個八百石的“京兆尉”剛剛高了一頭。

秦驤與這三人互相致禮,驀然發現其中一人居然是高頤身邊的那個“少丞”,入京那日匆匆見過一面,秦驤便看出此人是有真才實學的,比起高頤這位紈絝公子強多了,差的僅僅是“家世”而已。

這三人自我介紹,中間那個年紀最長的是廷尉府的少丞,名叫“孫大桐”;孫大桐左手邊的就是衛尉府的少丞,名叫“歐陽淳”;右手邊的則是禦史監察院的監禦史“梁波平”。

“我三人奉命,今日特來貴府向京兆尉秦驤傳達陛下的口諭!”孫大桐朗聲說道,秦驤急忙屏退府中眾人,面朝北、俯身下拜,聆聽皇帝的口諭。

“蕭鱟之死、京兆尉秦驤有嫌,故先去其官職移交禦史監察院監看!”孫大桐說道,“此案交由廷尉府主審,丞相府、禦史監察院、太尉府‘三公’監審!候審期間,秦驤不得接觸任何人,著衛尉府護其周全!”

“居然動用‘三公’監審,倒是有些出乎意料!”秦驤心中暗道,口中卻說道:“謝陛下恩典!”

孫大桐接著說道:“秦公子,你的京兆尉印綬我已差人前往京兆府收回,此案正式開審前,還得委屈你在禦史監察院裏的‘思過院’裏度過了!”

禦史監察院的“思過院”其實就是這個衙門臨時關押問題官員的場所,人一旦進去就不能隨意走動、見人,但是環境和待遇要比牢房好得多。進入了院中的官員,唯一要做的事就是“靜思己過”,然後向禦史監察院坦白罪行。

“這個在下自然明白!”秦驤點頭道。“思過院”是秦懿一手建立的,初衷就是讓有罪的官員自承罪行,為他們保留一些“士人”的尊嚴,免受獄吏、刑訊之辱。皇帝讓他待在思過院而不是廷尉府大獄,顯然是顧及到了秦氏家族的“京兆望族”身份。

歐陽淳上前對秦驤說道:“秦公子暫居‘思過院’期間,飲食起居和人身安全都由我衛尉府負責,高大人特意囑咐,此案開審之前斷不能讓公子少了一根頭發!”

秦驤朝他俯身拜道:“有勞衛尉卿大人,有勞歐陽少丞了!”

“秦公子,你可以帶些衣服、被褥進入‘思過院’,那裏可不比你這座豪華府第!”一旁的梁波平冷冷地說道,“去‘思過院’之前,你有什麽要交待的盡管跟府中人說,到了那裏,你可能一整天都找不到個說話的人!”

“這個在下自然知道!”秦驤笑道,“容我回房換身衣裳,三位大人稍候片刻!”

說完秦驤便轉到了後堂之中,此時肖雨覆和鐵昆侖已經在他房間門口等候了。

“皇帝派人將我羈押起來,他們就在正堂裏等著,所以長話短說,那個‘離軻’可有招出什麽?”秦驤打開房門,三人進入了其中。

“什麽都招了,但他知道的並不多!”肖雨覆說道,“京中的‘離軻’不過是些打探消息的人,主力都駐紮在京城之外;據他所說,他們上面有一個‘統領’,統領手下有四支像他們這樣的‘五人小隊’,小隊間互不隸屬、各司其職,只有統領召喚才會一起行動。而他所屬的小隊便是負責給統領傳遞消息的。”

“如何傳遞?”秦驤邊聽邊脫下身上的衣服。

肖雨覆答道:“他們負責打探消息,然後由小隊的首領通過專門渠道聯絡統領,不過……‘五人小隊’的首領已經被殺!”

“這麽說來,想利用此人抓住那個‘統領’已經是不可能了?”秦驤蹙眉說道,“還有什麽消息?”

肖雨覆雙手一攤、一臉苦笑道:“此人知道的,就這麽多了!”

秦驤換上一身素衣長衫,邊系腰帶邊說道:“不愧是老牌的秘密組織,行事如此謹慎小心,也難怪連高祖皇帝都不能徹底將其根除!不過這個‘統領’沒有收到‘離軻’的撤退密信,也為我們將他挖出來爭取了時間!肖大哥,我離府之後你們要繼續盯著他們落腳的院落,但凡發現可疑之人,不要打草驚蛇,悄悄跟著就行了!”

“好!”肖雨覆說道,“那公子這邊是否要安排兄弟暗中保護?”

“這倒不必了!”秦驤整了一遍身上的衣物,打開房門,“有高頤和周禦史在,安全問題應該無虞。當下最緊要的,是想盡一切辦法找出‘離軻’的蹤跡!”

肖雨覆說道:“公子盡管放心,在下必定竭盡所能抓住那個‘統領’!”

“有肖大哥這句話,我就放心了!”秦驤微笑著說道,“東邊院落裏的兩個人先留著,等我回來,還有用處!”

“是!”肖雨覆和鐵昆侖朝秦驤一拱手,目送著他朝正堂走去。

“衣裳換好了,事情也都交待完了吧?”監禦史梁波平不冷不熱地問道。

秦驤抖擻精神,二話不說,大步向著秦府西苑的大門口走去,登上了事先為他準備好的馬車。臨行前看到了正在鏢局門口張望的韓濯,秦驤朝他朗聲說道:“韓濯,好好習武練功,教你的兵法也不能荒廢了!等我回來,第一件事就是考你功課!”

聽到這話,韓濯滿臉的憂愁一掃而光,朝秦驤的馬車拱手道:“謹遵三師傅教誨!”

“出發!”衛尉府少丞歐陽淳大喝一聲,十幾名全副武裝的軍士分列兩隊,將三名傳旨的官員和秦驤的車馬護在中間,緩緩向禦史監察院的方向走去。

不遠處,一雙鷹一般銳利的眼睛隱藏在青衣巷中,冷冷地看著秦府西苑門口發生的這一幕。只見此人四十多歲,布滿老繭的的手中握著一支長尾羽箭,箭鏃上的血液已經凝固、發黑。

“秦三公子……我們後會有期!”那人咧開嘴角微微一笑,接著身形一動,便消失在了昏暗的小巷中。

前情回顧:”離軻“以密語傳遞撤離的消息,卻被秦驤抓住時機,搗毀了他們藏在京城中的一個窩點,並順利抓獲一個活口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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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本章完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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